中餐在美国的欢迎程度:有谁能说说耿家大门的事.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高考问答 时间:2024/04/28 04:39:48
我一个朋友,她说她爷爷的爷爷那时侯是大地主.

1975年的一个秋天,高中毕业后,我到了附近的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从此结束了自己多年已经习惯了的小城镇生活。
三年多的农村生活,对我感触最深的就是那个瘸腿老地主——穷三。二十多年过去了,穷三的身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并苦苦不得其解。每当我看到了一个穷人或见到一种败落的景象,我都会想起穷三。看来不道出我心中要说的那些话,写出那些感想,这件事将会在我的脑海中积压终生,不讲出来心里总感到堵的慌!
前面提到的我所居住的那个小城镇,有一个很有名气的集市——西关大集。初一逢五,附近的人们都要聚集到这里进行各种买卖交易,方圆几十公里以内的老百姓,说一辈子没进过城的可能会有,但说没有赶过西关大集就寥寥无几了。然而,穷三却却是一个在一生中只进过一次城,而没有赶过西关大集的老地主。
在那个年代中,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以阶级斗争为纲,上山下乡也不例外。到农村去的当天晚上,位于村子中心地带——大队部的院子内灯火通明,唱主角的是几个穿着破衣滥衫的地主,他们一个个都站在台前,将头深深地低着——贫下中农意在要我们好好地认清村子里这些坏人,在今后生活中要与他们划清界线。当时,有一个身子特别瘦弱、腰也弯的格外厉害的地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筛糠一样浑身抖动,大个的汗珠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往下滴着……
提到地主,我自然就会想到一个面貌狰狞,身穿绫罗绸缎,手持文明棍,趾高气扬、横行乡里的恶霸形象。他昂首挺胸的前面走,后面会跟着点头哈腰的狗腿子;见哪个老百姓不对劲,一个眼色,狗腿子挽挽袖子上前就打;山珍海味,终食饱日,不顾“路有冻死骨”,却使“朱门酒肉臭”;涂炭生灵、敲骨吸髓、无恶不作……然而,我所讲述的这个老地主却比贫下中农还贫下中农,他一生中都是在吃糠咽菜、受苦受累之中;他没有做过盘剥百姓、强夺豪取的事情,却被带上了地主坏分子的帽子,身不由己受管制于贫下中农:早晨4点要准时起来扫大街,平时要在生产队里劳动改造,晚上再去低头弯腰接受批判……
老地主穷三在族里排行老三,人称穷三。他可真没性错,一生中都穷得叫人可怜。眼前,他的身旁既无儿又无女,孤身一人孤苦伶仃地住在一间小破黑屋里。
要不是地主的话,按当时的政策,他应该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五保户而享受生产队里的照顾。关于他的故事在村里流传的很多,版本不已。由于当时自己的身份是知青,虽然感到穷三的身世很特殊,但也不敢过多的去打听关于他为什么还是地主的事。
听村里的人说,他就靠含辛茹苦拼命一般的过日子,临解放了才过成了地主。解放前,他家里一年四季全都吃主要原料是地瓜干加谷糠的煎饼,家里的饭食常年不如猪食,到了农忙季节家里所养得驴子也比人吃得要好的多。只有在请短工时家里才会做真正的小米煎饼,因为自己心里也明白,凭他家里的饭食是根本请不到短工的。但不管怎样,短工饭和家人吃得饭必须严格分开来做。为了省油,家里常年不掌灯,就更不用说吃油了。逢年过节家里偶尔吃回白面,而只能吃疙瘩汤,为了使人提不起口味而吃得少,还要在疙瘩汤里放上几把谷糠。在农村吃豆腐是常有的事,但穷三吃豆腐的方法却不和别人大不一样,他既不炒也不煎,只是将豆腐全部捣碎了,撒上盐,然后用煎饼沾着吃,还不是每咬一口就沾一次,而规定数口才能沾一次。关于吃豆腐的版本在村里流传的特别多,据说穷三家吃豆腐时,谁沾得次数多了,用力大了都要受到指责。因此,半斤豆腐在他家里能吃上半月还多。
其实,穷三他长得叫人一看就不像地主:酱紫色的脸上刻满了曲折,一排排延伸到脖子以下的皱纹似乎诉说了他一生中不幸;深深弯下去的腰在接受批判时到省了好多事,不用治保主任再去按,他的头就早已低到了九十度以下。
他平时的一切动作都是缓慢的,甚至能弥补了他身体的残疾。走路时一条腿慢慢地抬起,慢慢地落下,另一条腿再慢慢地跟上,不仔细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一个瘸腿的人。他走起路来活像一只乌龟在漫无目的地爬行。
我下乡时,穷三天天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蓝粗布的大褂子。那褂子的做工简单的上面都没有一只口袋,但却像和尚穿的百衲衣一样上面挂满了不规则的各种颜色的补丁。那件衣服穿在他瘦弱的躯壳上显得大了许多,下缘几乎到了膝盖以下,像穿着一件奇怪的长袍马褂。对他的这种奇装异服,生活作风上挑剔的贫下中农好像也没有过多的非议,表示理解并认可。因为他的身边什么亲人也没有,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儿子,当时也和他划清了界线,因此,百衲衣上的那些丑陋的补丁很可能是他自己补上去的。在大田里干活时,他都要认真地脱下这件衣服,仔细的叠好放在地头上,干活时露出他那不雅的脊背。活间休息,他会龟缩在地头,再拿那件百衲衣盖在身上。……
在天长日久的批斗会上,到底也弄不明白穷三为什么是地主,只知道他的主要罪状是:在劳动改造打扫厕所时,用生产队里的大便喂了自己家的猪;扫大街时态度不端正,特别是到了农忙季节,街上的庄稼棵子就多了起来了等……这些都是那个圆脸的上面长满了黑雀斑的治保主任的发言:“表面上看似老实,其实他贼心不死,时常还做着复辟倒退、再回到那万恶的旧社会的黄粱美梦!”老调长谈、并且是天天如此,在当时听起来就有点可笑。
除了早晨的劳动改造和晚上的批斗例会以外,庄里乡亲们对穷三也没抱有多大的恶意,印象中阶级仇、民族恨在他身上好似很难体现。特别是生产队里的小队长与穷三还是本族,好像还沾亲带故的,除从不按辈分称呼穷三外,在分配活路时都给了他一定的照顾。毕竟穷三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确实也干不了什么重活,耕地时,叫他整理一下耕不到的死角,农忙时则看场院,农闲时就到菜园里干点轻快一点的活。
那时,我虽然年轻,但却从小缺乏锻炼,剜谷时经常拔去了社会主义的苗,而留下了资本主义的草,并干不了什么重活,因此,时常也受到队长的关照,将我和穷三分到一起劳动。时间长了,对他也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初和穷三在一起时,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哑巴,成天听不到他说一句话。当别人在说话时,他会深深低着头,将耳朵伸向说话的人那边认真地听着,但他却永不拿眼睛看你,好像害怕看人一样,眼皮总是耷拉着。
当时我想:不说话倒好,反正他是坏分子,我是知青,虽然都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其性质不一样,是两码事,界线划得清一点有利于自己的进步。于是,就将自己那种深好探密的本性深深的藏了起来。
可是,有一次穷三却一反常态张嘴和我说话了,一时就钩起了我那及想了解一下他的身世的欲望。他在说话时目光仍然是盯着面前的锄头,初次见他说话,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他用一种非常小心的口气,声音细的几乎使人听不到:“你是哪里来得?”“我是淄川西关下乡来得。”我急忙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进行了仔细地回答,并生怕他听不明白。“西关?”他似乎有点吃惊的将眉头皱了皱,目光却没有改变原来的方向,低垂的眉毛动了一下继续说道:“西关的集好大?”话音间不免带有一些羡慕。“是很大,你去赶过西关大集吗?”我心里真怕不小心打断了这次来之不易的谈话,就细心地顺着他的意思竭力想把话题继续下去。“我去过一次。”话音间我到听到了他有点自豪的感觉。
说到这里穷三沉默了半晌,慢而深沉的向我讲起了他那次去西关的经历:民国35那年冬天,刚出正月,突然来了队伍,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住满了当兵的。他们到处筹备粮食,找抬担架的人。当时,听人说家里有粮食不给就要拉出去枪毙,他就把家里存了几十年的粮食以每担一块现大洋的低价卖给了那些当兵的。后来他又用卖粮得来的200块现大洋买了20亩好地。
我问他:“当时那些队伍到底是国民党的还是共产党的?”“说不好。他们临走时还从村里抓夫,村里的男人几乎都去了,我也给抓了夫。”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从鞋子中露出的那黑糊糊的脚指头,继续叙述着他次去西关的过程:“那天的人真的太多了,到处都人山人海的,一眼望不到头,远处不断传来枪炮声。当兵的带着民夫走的很慢,过了晌开始走的,到了西关天就黑下了,队伍也就住下不往前走了。他们把我们安排到了一个大棚子里,外面有端着枪的哨兵。”说了这么些话,穷三仍然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当时走的很急,我身上只带了一条扁担和一个小包袱。我怕丢了,睡觉时就紧紧地搂在怀里,晚上出来解手也抱着。站岗的就说我不老实,想逃跑。”这是我所见他说话最长的一次,村里的人都没见过他说过这么多的话:“枪炮声响了一夜,天还没亮,当兵的就丢下我们走了,我就顺着来时的那条河又回来了。那次到是去了西关,但西关大集到底是个什么样我还真没看清楚。”
我查阅了有关资料,民国35年是公历1947年。根据时间推算,穷三被抓夫的时候可能就是那次著名的莱芜战役。当时,这里已临近解放,就要土改了,那些有眼光的真正的地主看事不好,就纷纷低价抛售家里的土地,不长眼的穷三可能就在这时糊糊涂涂地被划成了地主。
过了一辈子节衣缩食、数米而炊的日子,这是一种什么形式的原始积累呢?和今天那些一夜暴富的人相比,穷三可算得上当今世界上最冤枉的地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