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大力士龙武微博:求庄子的《逍遥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高考问答 时间:2024/04/30 07:28:42

北冥有鱼①,其名曰鲲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③。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④,其翼若垂天之云⑤。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南冥者,天池也⑦。齐谐者⑧,志怪者也⑨。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11),去以六月息者也(12)。”野马也(13),尘埃也(14),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5)。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16)?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17),则芥为之舟(18);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19)。而后乃今培风(20),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21),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22):“我决起而飞(23),抢榆枋(24),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25);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26)?”适莽苍者(27),三飡而反(28),腹犹果然(29);适百里者,宿舂粮(30);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31)?小知不及大知(32),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33),蟪蛄不知春秋(34),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35),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36),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37)。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38),众人匹之(39),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
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

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

,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

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

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

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

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

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

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

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

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

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

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

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

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且适南冥也。

斥囗(左“安”右“鸟”音yan4)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

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

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

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

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

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

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

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

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

,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

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

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

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

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

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

,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

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

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

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

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囗(左“米”右“比

”)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

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

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囗(左“口

”右“号”音xiao1)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

“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囗(左“氵

”右“并”音ping2)囗(左“氵”右“辟”音pi4)囗(左

“纟”右“光”音kuang4)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

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ping2pi4kuang4,不过数金

。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

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

或以封,或不免于ping2pi4kuang4,则所用之异也。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

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

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囗(左“犭”右“生”即黄鼠

狼)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

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

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

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

苦哉!

《庄子·内篇·齐物论第二》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

,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

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

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

无作,作则万窍怒囗(左“口”右“号”)。而独不闻之囗囗(“戮

去“戈”音liu4)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

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囗(左“讠

”右“高”音xiao4)者、叱者、吸者、叫者、囗(左“讠”右

“豪”音hao2)者、囗(上“宀”下“夭”音yao1)者,咬

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

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

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

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

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

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

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

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

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

而特不得其囗(左“目”右“关”借为朕)。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

,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

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

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

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

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囗(上“艹”中“人”下“小”音n

ie2)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

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

,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

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

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

言邪?其以为异于囗(“彀”字以“鸟”代“弓”音kou4)音,

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

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

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

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

,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

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

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

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

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

。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

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

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

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

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囗(上“艹”

下“予”音xu4),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

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

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

,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

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

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

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

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

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

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

;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

。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

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

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

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

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

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

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

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

,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

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

辩。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

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

,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

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

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

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

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

“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

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

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

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囗(“缓”字以“犭”代“纟”)猴然

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囗(左“虫”右“即”

)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囗(左“犭”右“扁”)狙

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

,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

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

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

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

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

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

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是皇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

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囗(左“号”右“鸟”音xiao1)

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

置其滑囗(左“氵”右“昏”音hun1),以隶相尊?众人役役,

圣人愚钝,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

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

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

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

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

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

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

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

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囗(左“黑

右“甚”音tan3)囗(外“门”内“音”音an4),吾谁使正

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

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

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

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

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

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

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囗(

左“虫”右“付”音fu4)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

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

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

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

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倚,

囗(上“丰”下“石”音hua4)然响然,奏刀囗(左“马”右上

“丰”右下“石”音huo1)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

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

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

,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依乎天理,批大囗(左“谷”右“阝”),导大囗(上“穴”下“

款”音kuan3),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囗(左“

车”右“瓜”音gu3)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

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

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

,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囗(左“讠”右“桀”音huo4)

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而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

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

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

也,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

“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

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

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

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庄子·内篇·人间世第四》

颜回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为

焉?”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

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

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

乎!”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

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

,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

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

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囗(左“石”右“工”音qiang1),未达人气;名

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囗(左“彳”中“术”右“

亍”音shu4)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

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

且苟为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

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

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

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

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

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

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

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

,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

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

,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

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

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

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

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

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

。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

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囗(左“白”右上“白”右下“本”

音hao4)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

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

;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

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

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

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

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

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

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

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戏、几

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

,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

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

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

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

,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

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

,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

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

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

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

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

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

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

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

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勃

然于是并生心厉。囗(左“克”右“刂”音ke4)核太至,则必有

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

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

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

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

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

之,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

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

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

,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

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

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

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

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囗(“契”字以“系

”代“大”,音xie2)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

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

《庄子•内篇•逍遥游第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斥囗(左“安”右“鸟”音yan4)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热。是其尘垢囗(左“米”右“比”)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囗(左“口”右“号”音xiao1)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囗(左“氵”右“并”音ping2)囗(左“氵”右“辟”音pi4)囗(左“纟”右“光”音kuang4)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ping2pi4kuang4,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ping2pi4kuang4,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囗(左“犭”右“生”即黄鼠狼)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2楼]:
北海有一种鱼,名字叫“鲲”。鲲形体之大,不知有几千里。它变化成鸟类的时候,名字就叫“鹏”。鹏的后背也很大,不知有几千里,它奋起而飞的时候,翅膀垂下来,简直就像那遮天蔽日的乌云。这种鸟,海潮涌起的时候就会飞向南海。南海,就是神话传说中的两个天池之一。

《齐谐》是一本专门记载怪异事物的书。书中说道:“当大鹏飞向南海的时候,在它翅膀的震动下,三千里范围内的海水都汹涌拍击,声势惊人。只见它飞快地盘旋着,带起一阵龙卷风,随后就绝影于九万里的高空。它飞到南海要用六个月的时间,是一次长征。南海是个不错的疗养院,到了以后它就可以意得志满地休养一番了。”

让我们想像一下大鹏飞驰过程中的情形吧:鲲鹏飞往南方的时候,溅起的水花超过三千里,然后慢慢升到九万里的高空。一直飞了六个月才停下来。此时此刻,由于没有了混浊的大气层阻挡,在它周围全是湛蓝透明的太空,这不正是天的本来颜色吗?天本来就是广阔无边的呀!这时,它已经到达了最高的境界,已经超越了所有极限,已经达到了真理的最高处!多么陶醉啊!它偶然往下一瞥,只见世人仍然在烟雾中纠缠于名利悲欢,不禁微微一笑,觉得这一切都十分渺小、十分无聊。

如果水不够深,要想负载起大船是不可能的。倒一杯水到地上的小坑,放一根小草,还可以浮起来作船,而放一只杯就会马上被泥水粘住――――这就是水浅而船大的缘故。大鹏之所以能飞到九万里的高空,能脱离大气层,并不是靠风力,而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自足的系统,它本身就能产生运动的能量。它不断地制造出呼呼的狂风,飞离了大气层,背负着青天,不可阻挡地飞向它梦寐以求的南海――――天池。

蝉和小鸟讥笑鲲鹏说,我的起飞也很迅急,从榆树窜到檀树上,也就一下子。飞不上去,就落在地面上。为什么要飞到九万里那么高呢?而大鹏有志飞到九万里的高空去寻找南海,自然早就有所准备,立大志,当然要有强大的实力,这两只目光短浅、无德无能的小动物怎么可能知道这点呢?
可以说,小的聪明难以理解大的智慧,短命者难以理解长寿者。庄子继续讲下去:楚国南部有一只大龟,在它的时间概念里,500年才是一个季度。楚国有一种树,五百年为一春季,五百年为一秋季。――――――上古的大椿树,以八千年为一春,以八千年为一秋季。
庄子为鲲鹏辩解说:这是小与大的区别啊。那些智慧足以胜任一官半职的人,品行足以团结一个团体的人,处事足以取信君王,而且才能足以信服一国的人,自得意满,就像那小鸟和鸣蝉一样。
――――――几千里大的鱼或者鸟,你相信吗?上万岁的大树,你相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不信没有关系,庄子也不要你信。
庄子就是要你知道:宇宙之大,超乎人类的想象,那些什么领导啊,导师啊,其实只是和小鸟或者鸣蝉一般无知。
所以,那些俗世的所谓功啊,名啊,都是非常须臾而俗不可耐的东东。(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抛弃小我然后方能成就大我。

说到这里,然后庄子通过六个小故事来继续论述。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来坐,许由说:你已经治理得很好了,而我来代替你的位置,是要为了名声吗?名声不过是身体的附属物,难道我要被那身外之物拖累吗?

肩吾问连叔:“我听接舆的话觉得海阔天空,与常理出入很大,不近人情。 ”连叔是这样回答的:瞎子无法和正常人一样欣赏绚丽的色彩,聋子无法与正常人一样品味动听的音乐,但是岂只是身体上会有缺陷的情况?智慧也是有的啊。这些话就是在说你啊!

你如果要问:这样的大道理听起来好像还不错,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实用价值的?

所以庄子又讲了一个故事,惠子(庄子的朋友,唯一能有资格和庄子说上几句话的同时代的聪明人。)向庄子诉苦:我种出了一个巨大的,五石(1石=10斗)的葫芦,用来装水吧,不够坚硬,用来做容器吧,太大,装什么都不合适,我觉得它没什么实用价值,就把它砸碎了。庄子就批评他说:你早上起床后,脑袋被门夹了?

呵呵,不对,这不是庄子说的,这是我说的。庄子说的比这还要苛刻――――――你的心眼啊,就像有一大堆茅草堵着了。

关于“有用”和“无用”――――-庄子专门作了指示:宋国有个人会做一种冬天防冻手的膏药,于是他们家族世世代代就以替别人漂洗为生。有个路过的游客听说他们有这种技术后,就跟他们用一百两金子买下这种技术。然后用这个绝技去游说吴王,做了大将军。冬天,他带领的军队和越国打仗,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吴王就对他裂土封侯了。冬天防冻手这种技术是一样的,可是有人用它来为人漂洗,有人用它来裂土封侯。

惠子还没转过弯来,继续唠叨说:我还有一颗大树,名叫樗。它的根臃肿歪斜,它的枝弯弯曲曲,虽然就长在路边,可是过往的工匠从来都不会看第二眼的,真是郁闷啊!

庄子说:你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吧,他们整天蹿高伏低,捕猎比他们小的动物,可是,一旦碰到猎人的机关,就死翘翘了。有一种动物名叫斄牛,大的可以遮天,却不能捉老鼠。

你的大树算什么大呀――――――你要嫌它无用,可以移植到大平原上,人们可以在那里避日挡雨,发呆聊天。就是因为它本身没有用处,才能避得开刀斧的侵害呀 !你为什么要替它发愁呢?
有时觉得庄周难免是有些自相矛盾的。他一生渺看世事若过眼云烟,又时而对世情冷暖出言批驳,词锋锐利毫不姑息。庄周一次见梁惠王时身着麻布长袍,襟上补疤,提脚跨上阶陛时,袍带和鞋带都挣断了,惠王问:“庄先生为何如此窝囊?”庄周说:“不是窝囊,贫穷罢了。读书人有抱负没法施展,那才是真窝囊。读书人窝囊,皆因生不逢时,正如鄙人。你看那跳跃在树梢上的长臂猿,让它栖息楠梓樟一类的乔木林,攀缘高枝,往来自如。若斩尽乔木逼它逃入钩棘臭橘一类有刺的灌木丛,行动躲躲闪闪,一身战栗,难道是抽筋断骨了吗?当然不是。处境不妙,无法施展自己的本领而已。现如今,上坐昏君王,下立乱宰相(惠施),有抱负的读书人夹在中间,要不窝囊,谈何容易!”
如此这般的措辞,梁惠王自然不敢恭维,这大概也就是才高八斗的庄周为什么捞不到一官半职的原因了。
我又觉得庄周难免是有些无辜的。年轻时的才华外溢、不知韬晦竟曾引得知交惠施彻查梁国都城三昼夜搜捕之,只因担忧庄周要抢他相爷的肥差。惠施永远都不会相信——庄周只是基于一份真挚的友情、一腔念旧的热情,才远道赶来的——很久不见,想看看朋友——仅此而已。

庄子就是庄子,他尽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存在。他不刻意去度量规划旁人,自然也不希望旁人多留意瞩目他。优游自在淡泊名利隐于江湖,甘心寂寞出世脱俗匿于荒野。不谋一官半职,不求功名利禄,不守俗礼陈规,不食人间烟火——这就是庄子,这才是庄子呵。
“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的样子;“逍遥游”就是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逍遥游 是庄子老大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阐述无所依凭的主张,追求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在庄老大的眼里,客观现实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这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想无所依凭就得无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顺乎自然,超脱于现实,否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类的生活与万物的生存混为一体;提倡不滞于物,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
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

【题解】
“逍遥”也写作“消摇”,意思是优游自得的样子;“逍遥游”就是没有任何束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至“圣人无名”,是本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第二部分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余下为第三部分,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当作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本篇是《庄子》的代表篇目之一,充满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色彩,寓说理于寓言和生动的比喻中,形成独特的风格。“逍遥游”也是庄子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全篇一再阐述无所依凭的主张,追求精神世界的绝对自由。在庄子的眼里,客观现实中的一事一物,包括人类本身都是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这就没有绝对的自由,要想无所依凭就得无己。因而他希望一切顺乎自然,超脱于现实,否定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一切作用,把人类的生活与万物的生存混为一体;提倡不滞于物,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
【原文】
北冥有鱼①,其名曰鲲②。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③。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④,其翼若垂天之云⑤。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南冥者,天池也⑦。齐谐者⑧,志怪者也⑨。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11),去以六月息者也(12)。”野马也(13),尘埃也(14),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5)。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16)?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17),则芥为之舟(18);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19)。而后乃今培风(20),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21),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22):“我决起而飞(23),抢榆枋(24),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25);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26)?”适莽苍者(27),三飡而反(28),腹犹果然(29);适百里者,宿舂粮(30);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31)?小知不及大知(32),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33),蟪蛄不知春秋(34),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35),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36),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37)。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38),众人匹之(39),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40):“穷发之北有冥海者(41),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42),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43),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44),绝云气(45),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46):‘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47),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48)。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49)。
故夫知效一官(50)、行比一乡(51)、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52),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53)。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54),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55),定乎内外之分(56),辩乎荣辱之境(57),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58)。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59),泠然善也(60),旬有五日而后反(61)。彼于致福者(62),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63)。若夫乘天地之正(64),而御六气之辩(65),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66)?故曰:至人无己(67),神人无功(68),圣人无名(69)。
【注释】
①冥:亦作溟,海之意。“北冥”,就是北方的大海。下文的“南冥”仿此。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
②鲲(kūn):本指鱼卵,这里借表大鱼之名。
③鹏:本为古“凤”字,这里用表大鸟之名。
④怒:奋起。
⑤垂:边远;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陲”。一说遮,遮天。
⑥海运:海水运动,这里指汹涌的海涛;一说指鹏鸟在海面飞行。徙:迁移。
⑦天池:天然的大池。
⑧齐谐:书名。一说人名。
⑨志:记载。
⑩击:拍打,这里指鹏鸟奋飞而起双翼拍打水面。
(11)抟(tuán):环绕而上。一说“抟”当作“搏”(bó),拍击的意思。扶摇:又名叫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
(12)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息:停歇。
(13)野马:春天林泽中的雾气。雾气浮动状如奔马,故名“野马”。
(14)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
(15)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16)极:尽。
(17)覆:倾倒。坳(ào):坑凹处,“坳堂”指厅堂地面上的坑凹处。
(18)芥:小草。
(19)斯:则,就。
(20)而后乃今:意思是这之后方才;以下同此解。培:通作“凭”,凭借。
(21)莫:这里作没有什么力量讲。夭阏(è):又写作“夭遏”,意思是遏阻、阻拦。“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22)蜩(tiáo):蝉。学鸠:一种小灰雀,这里泛指小鸟。
(23)决(xuè):通作“翅”,迅疾的样子。
(24)抢(qiāng):突过。榆枋:两种树名。
(25) 控:投下,落下来。
(26) 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27) 适:往,去到。莽苍:指迷茫看不真切的郊野。
(28)飡(cān):同餐。反:返回。
(29)犹:还。果然:饱的样子。
(30)宿:这里指一夜。
(31)之:这。二虫:指上述的蜩与学鸠。
(32)知(zhì):通“智”,智慧。
(33)朝:清晨。晦朔: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和最初天。一说“晦”指黑夜,“朔”指清晨。
(34)蟪蛄(huìgū):即寒蝉,春生复死或复生秋死。
(35)冥灵:传说中的大龟,一说树名。
(36)大椿:传说中的古树名。
(37)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大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
(38)彭祖:古代传说中年寿最长的人。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
(39)匹:配,比。
(40)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已:矣。
(41)穷发:不长草木的地方。
(42)修:长。
(43)太山:大山。一说即泰山。
(44)羊角: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
(45)绝:穿过。
(46)斥鴳(yàn):一种小鸟。
(47)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
(48)至:极点。
(49)辩:通作“辨”,辨别、区分的意思。
(50)效:功效;这里含有胜任的意思。官:官职。
(51)行(xìng):品行。比:比并。
(52)而:通作“能”,能力。徵:取信。
(53)宋荣子:一名宋钘,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讥笑的样子。
(54)举:全。劝:劝勉,努力。
(55)非:责难,批评。沮(jǔ):沮丧。
(56)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
(57)境:界限。
(58)数数(shuò)然:急急忙忙的样子。
(59)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
(60)泠(líng)然:轻盈美好的样子。
(61)旬:十天。有:又。
(62)致:罗致,这里有寻求的意思。
(63)待:凭借,依靠。
(64)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线。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
(65)御:含有因循、顺着的意思。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作“变”,变化的意思。
(66)恶(wū):何,什么。
(67)至人:这里指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
(68)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不建树功业。
(69)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

【译文】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鲲的体积,真不知道大到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双翅就像天边的云。这只鹏鸟呀,随着海上汹涌的波涛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南方的大海是个天然的大池。《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说:“鹏鸟迁徙到南方的大海,翅膀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海面上急骤的狂风盘旋而上直冲九万里高空,离开北方的大海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方才停歇下来”。春日林泽原野上蒸腾浮动犹如奔马的雾气,低空里沸沸扬扬的尘埃,都是大自然里各种生物的气息吹拂所致。天空是那么湛蓝湛蓝的,难道这就是它真正的颜色吗?抑或是高旷辽远没法看到它的尽头呢?鹏鸟在高空往下看,不过也就像这个样子罢了。
再说水汇积不深,它浮载大船就没有力量。倒杯水在庭堂的低洼处,那么小小的芥草也可以给它当作船;而搁置杯子就粘住不动了,因为水太浅而船太大了。风聚积的力量不雄厚,它托负巨大的翅膀便力量不够。所以,鹏鸟高飞九万里,狂风就在它的身下,然后方才凭借风力飞行,背负青天而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遏它了,然后才像现在这样飞到南方去。寒蝉与小灰雀讥笑它说:“我从地面急速起飞,碰着榆树和檀树的树枝,常常飞不到而落在地上,为什么要到九万里的高空而向南飞呢?”到迷茫的郊野去,带上三餐就可以往返,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要用一整夜时间准备干粮;到千里之外去,三个月以前就要准备粮食。寒蝉和灰雀这两个小东西懂得什么!小聪明赶不上大智慧,寿命短比不上寿命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清晨的菌类不会懂得什么是晦朔,寒蝉也不会懂得什么是春秋,这就是短寿。楚国南边有叫冥灵的大龟,它把五百年当作春,把五百年当作秋;上古有叫大椿的古树,它把八千年当作春,把八千年当作秋,这就是长寿。可是彭祖到如今还是以年寿长久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吗?
商汤询问棘的话是这样的:“在那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那里有一种鱼,它的脊背有好几千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鹏,它的脊背像座大山,展开双翅就像天边的云。鹏鸟奋起而飞,翅膀拍击急速旋转向上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穿过云气,背负青天,这才向南飞去,打算飞到南方的大海。斥鴳讥笑它说:‘它打算飞到哪儿去?我奋力跳起来往上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了下来,盘旋于蓬蒿丛中,这也是我飞翔的极限了。而它打算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与大的不同了。
所以,那些才智足以胜任一个官职,品行合乎一乡人心愿,道德能使国君感到满意,能力足以取信一国之人的人,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这样哩。而宋荣子却讥笑他们。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他清楚地划定自身与物外的区别,辩别荣誉与耻辱的界限,不过如此而已呀!宋荣子他对于整个社会,从来不急急忙忙地去追求什么。虽然如此,他还是未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列子能驾风行走,那样子实在轻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方才返回。列子对于寻求幸福,从来没有急急忙忙的样子。他这样做虽然免除了行走的劳苦,可还是有所依凭呀。至于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他还仰赖什么呢!因此说,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原文】
尧让天下于许由①,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②;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③,而犹浸灌④;其于泽也⑤,不亦劳乎⑥?夫子立而天下治⑦,而我犹尸之⑧;吾自视缺然⑨,请致天下⑩。”许由曰:“子治天下(11),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12);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13),不过一枝;偃鼠饮河(14),不过满腹。归休乎君(15),予无所用天下为(16)!庖人虽不治庖(17),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18)!”
肩吾问于连叔曰(19):“吾闻言于接舆(20),大而无当(21),往而不反(22)。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23);大有迳庭(24),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25),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26),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27),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28)。吾以是狂而不信也(29)。”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30),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31)。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32),世蕲乎乱(33),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34)!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35),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36),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37),越人断发文身(28),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39),窅然丧其天下焉(40)。
【注释】
①尧:我国历史上传说时代的圣明君主。许由:古代传说中的高士,宇仲武,隐于箕山。相传尧要让天下给他,他自命高洁而不受。②爝(jué)火:炬火,木材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把。
③时雨:按时令季节及时降下的雨。
④浸灌:灌溉。
⑤泽:润泽。
⑥劳:这里含有徒劳的意思。
⑦立:位,在位。
⑧尸:庙中的神主,这里用其空居其位,虚有其名之义。
⑨缺然:不足的样子。
⑩致:给与。
(11)子:对人的尊称。
(12)宾:次要的、派生的东西。
(13)鹪鹩(jiāoliáo):一种善于筑巢的小鸟。
(14)偃鼠:鼹鼠。
(15)休:止,这里是算了的意思。
(16)为:句末疑问语气词。
(17)庖人:厨师。
(18)尸祝:祭祀时主持祭祀的人。樽:酒器。俎:盛肉的器皿。“樽俎”这里代指各种厨事。成语“越俎代庖”出于此。
(19)肩吾、连叔:旧说皆为有道之人,实是庄子为表达的需要而虚构的人物。
(20)接舆:楚国的隐士,姓陆名通,接舆为字。
(21)当(dàng):底,边际。
(22)反:返。
(23)河汉:银河。极:边际,尽头。
(24)迳:门外的小路。庭:堂外之地。“迳庭”连用,这里喻指差异很大。成语“大相迳庭”出于此。
(25)藐(miǎo):遥远的样子。姑射(yè):传说中的山名。
(26)淖(chuò)约:柔弱、美好的样子。处子:处女。
(27)凝:指神情专一。
(28)疵疠(lì):疾病。
(29)以:认为。狂:通作“诳”,虚妄之言。信:真实可靠。
(30)瞽(gǔ):盲。文章:花纹、色彩。
(31)时:是。女:汝,你。旧注指时女为处女,联系上下文实是牵强,故未从。
(32)旁礴:混同的样子。
(33)蕲(qí):祈;求的意思。乱:这里作“治”讲,这是古代同词义反的语言现象。
(34)弊弊焉:忙忙碌碌、疲惫不堪的样子。
(35)大浸:大水。稽:至。
(36)秕:瘪谷。穅:“糠”字之异体。陶:用土烧制瓦器。铸:熔炼金属铸造器物。
(37)资:贩卖。章甫:古代殷地人的一种礼帽。适:往。
(38) 断发:不蓄头发。文身:在身上刺满花纹。越国处南方,习俗与中原的宋国不同。
(39)四子:旧注指王倪、啮缺、被衣、许由四人,实为虚构的人物。阳:山的南面或水流的北面。
(40)窅(yǎo)然:怅然若失的样子。丧(shàng):丧失、忘掉。
【译文】
尧打算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和月亮都已升起来了,可是小小的炬火还在燃烧不熄;它要跟太阳和月亮的光亮相比,不是很难吗?季雨及时降落了,可是还在不停地浇水灌地;如此费力的人工灌溉对于整个大地的润泽,不显得徒劳吗?先生如能居于国君之位天下一定会获得大治,可是我还空居其位;我自己越看越觉得能力不够,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你。”许由回答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获得了大治,而我却还要去替代你,我将为了名声吗?‘名’是‘实’所派生出来的次要东西,我将去追求这次要的东西吗?鹪鹩在森林中筑巢,不过占用一棵树枝;鼹鼠到大河边饮水,不过喝满肚子。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啊!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越俎代庖的!”
肩吾向连叔求教:“我从接舆那里听到谈话,大话连篇没有边际,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原来的话题上。我十分惊恐他的言谈,就好像天上的银河没有边际,跟一般人的言谈差异甚远,确实是太不近情理了。”连叔问:“他说的是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在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润白像冰雪,体态柔美如处女,不食五谷,吸清风饮甘露,乘云气驾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的神情那么专注,使得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连叔听后说:“是呀!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这话似乎就是说你肩吾的呀。那位神人,他的德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以此求得整个天下的治理,谁还会忙忙碌碌把管理天下当成回事!那样的人呀,外物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滔天的大水不能淹没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土山焦裂,他也不感到灼热。他所留下的尘埃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物,也可造就出尧舜那样的圣贤人君来,他怎么会把忙着管理万物当作己任呢!”
北方的宋国有人贩卖帽子到南方的越国,越国人不蓄头发满身刺着花纹,没什么地方用得着帽子。尧治理好天下的百姓,安定了海内的政局,到姑射山上、汾水北面,去拜见四位得道的高士,不禁怅然若失,忘记了自己居于治理天下的地位。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①:“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我树之成③,而实五石④。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⑤。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⑥。非不呺然大也⑦,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世世以洴澼?为事(11)。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12)。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13),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14)。越有难(15),吴王使之将(15),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17)。能不龟手一也(18),或以封(19),或不免于洴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20),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21)!”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22)。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23),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24),立之涂(25),匠人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26)?卑身而伏(27),以候敖者(28);东西跳梁(29),不辟高下(30);中于机辟(31),死于罔罟(32)。今夫斄牛(33),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34),广莫之野(35),彷徨乎无为其侧(36),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37),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注释】
①惠子:宋国人,姓惠名施,做过梁惠王的相。惠施本是庄子的朋友,为先秦名家代表,但本篇及以下许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
②魏王:即梁惠王。贻(yí):赠送。瓠(hú):葫芦。
③树:种植、培育。
④实:结的葫芦。石(dàn):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⑤举:拿起来。
⑥瓠落:又写作“廓落”,很大很大的样子。
⑦呺(xiāo)然:庞大而又中空的样子。
⑧为(wèi):因为。掊(pǒu):砸破。
⑨固:实在,确实。
⑩龟(jūn):通作“皲”,皮肤受冻开裂。
(11)洴(píng):浮。澼(pí):在水中漂洗。?(kuàng):丝絮。
(12)方:药方。
(13)鬻(yù):卖,出售。
(14)说(shuì):劝说,游说。
(15)难:发难,这里指越国对吴国有军事行动。
(16)将(jiàng):统帅部队。
(17)裂:划分出。
(18)一:同一,一样的。
(19)或:无定代词,这里指有的人。以:凭借,其后省去宾语“不龟手之药”。
(20)虑:考虑。一说通作“摅”,用绳络缀结。樽:本为酒器,这里指形似酒樽,可以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工具,俗称腰舟。
(21)蓬:草名,其状弯曲不直。“有蓬之心”喻指见识浅薄不能通晓大道理。
(22)樗(chū):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但木质粗劣不可用。
(23)大本:树干粗大。拥(拥)肿:今写作“臃肿”,这里形容树干弯曲、疙里疙瘩。中(zhòng):符合。绳墨: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
(24)规矩:即圆规和角尺。
(25)涂:通作“途”,道路。
(26)狸(lí):野猫。狌(shēng):黄鼠狼。
(27)卑:低。
(28)敖:通“遨”,遨游。
(29)跳梁:跳踉,跳跃、窜越的意思。
(30)辟:避开;这个意义后代写作“避”。
(31)机辟:捕兽的机关陷阱。
(32)罔:网。罟(gǔ):网的总称。
(33)斄(lí)牛:牦牛。
(34)无何有之乡:指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
(35)莫:大。
(36)彷徨:徘徊,纵放。无为:无所事事。
(37)夭:夭折。斤:伐木之斧。
【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我大葫芦种子,我将它培植起来后,结出的果实有五石容积。用大葫芦去盛水浆,可是它的坚固程度承受不了水的压力。把它剖开做瓢也太大了,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得下。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我因为它没有什么用处而砸烂了它。”庄子说:“先生实在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一善于调制不皲手药物的人家,世世代代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个游客听说了这件事,愿意用百金的高价收买他的药方。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商量:‘我们世世代代在河水里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如今一下子就可卖得百金。还是把药方卖给他吧。’游客得到药方,来游说吴王。正巧越国发难,吴王派他统率部队,冬天跟越军在水上交战,大败越军,吴王划割土地封赏他。能使手不皲裂,药方是同样的,有的人用它来获得封赏,有的人却只能靠它在水中漂洗丝絮,这是使用的方法不同。如今你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怎么不考虑用它来制成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上,却担忧葫芦太大无处可容?看来先生你还是心窍不通啊!”
惠子又对庄子说:“我有棵大树,人们都叫它‘樗’。它的树干却疙里疙瘩,不符合绳墨取直的要求,它的树枝弯弯扭扭,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需要。虽然生长在道路旁,木匠连看也不看。现今你的言谈,大而无用,大家都会鄙弃它的。”庄子说:“先生你没看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低着身子匍伏于地,等待那些出洞觅食或游乐的小动物。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跳来跳去,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下窜越,不曾想到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猎网之中。再有那斄牛,庞大的身体就像天边的云;它的本事可大了,不过不能捕捉老鼠。如今你有这么大一棵树,却担忧它没有什么用处,怎么不把它栽种在什么也没有生长的地方,栽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优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大树不会遭到刀斧砍伐,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虽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可是哪里又会有什么困苦呢?”

庄子逍遥游

庄子三十三篇,以内篇居首,内七篇又以逍遥游居首。逍遥游此篇实为庄子思想之代表,同时也是庄子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最足以表现其态度和为人风格。「逍遥游」三字如何解释?自古各家解说不一,但是与其在字面上作推敲解释,不如从逍遥游本文中去探索其要旨。

逍遥游一文,就内容来说可以分成三部份。第一部份,从「北冥有鱼」开始,到「此小大之辨也」为止,都是藉由鲲鹏和蜩鸠的相比,来说明小大的差别。第二部份从「故夫之效一官」起,到「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为止,是本篇的正文、中心、和结论。第三部份,从「尧让天下於许由」起,到最后「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这是藉由前人的故事,或今人的辩答,把第二部份的中心思想,再加以推演和证明。

在庄子逍遥游篇中的许多寓言故事,不直接以明确的文字阐述理由,而藉由外物故事来间接表达其寄托的深远意涵,这也是庄子为文的重要特色。因此我们在读庄子时,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寓言的主角都是「物」,表现出来的是物性,而寓言的对象是人,呈现出来的是人性,因此我们必须深切体会其中的寓意,而不能受限於故事本身的描述,如此可能会对庄子的原意有所疏漏。

贰、重要观点

庄子逍遥游篇,为了阐明逍遥之意,举了鸟兽虫鱼等等以为例,并且以故事的方式来呈现其要旨,思索其寓意,大致归纳出下列四个主要的概念:

一、 积厚与有待

从鲲、鹏的描写,庄子展示了一个广阔的天地,将人类在思想上的追求提升到无穷,由自由而游的鱼、海,到鲲的天地,进而达到展翅高飞的大鹏和大鹏的广阔天地,而远眺遥远的天池南冥。这也就是说由水的世界,而达到水天合一更宽阔的天地,显现一个无所不在的领域和境界。所谓「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是何等壮阔的世界?但是这种境界上需要再求上升,从悠游於北冥之鲲,酝酿变化而成为鹏,除了展现「道」的无边无际,而大鹏所代表的就是境界的上升,从现实中超拔而起,另外开辟一个飞扬活跃的精神境界,可说是求道的历程。在转换的历程中,「积厚」与「有待」是两个重要的观念。「积厚」,意谓北海之水不厚,则无可养大鲲,非大道之渊源广大,不能涵养圣人。「有待」,如鲲化鹏,虽欲远举,若无大风承负,必然无法抵达南冥,就算已养成大体,若不能加以变化,亦无法获致大用,要承於自然之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才能至远,而自然之道是只能顺乎其中,而不得外求的,因此圣人也必须要乘世道交兴之大运,才能应运出兴,成就事业。总结来说,必须要深蓄厚养、待时而动,才能尽大圣之体用。

二、 大知与小知

庄子运用鲲鹏以及蜩鸠的寓言,藉由小鸠的无知,以写出俗人浅陋、不识大体的境界。鲲鹏之大与志在远方,与蜩鸠之小且无知,作了一个明显的对比。正如小年无法体会大年,因为小年本身生来的限制,根本无法去经验大年,生命长短是不可违的律则,而蜩鸠先天的限制也无法使他遨游千里。然而针对此处,有人认为此处是教人「各适其所适,各安其所安、各尽其性,各得其所」,不为用有所苦,不为有所求而伤其生、害其志。如同跛足的人不要要求他跑得像猎犬一样快,因为他有天生的限制。固然此说是针对客观限制与心灵的一种调和,亦是处世的适当态度。当然鲲变为鹏的例子在物理现象中没有出现过,但是这只是寓言,寓言中的寓意就是要打破物质的局限,揭示人生的开展。因此若摆脱寓言的「物性」,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庄子重在真实心志的保存与开展,心志与万物原本即是一体的,心志的培养,可以像小鱼变成鲲,由鲲变成大鹏,自由变化,重点并不是外在的变化,而是心志的「开拓」,终於与万物融为一体。因此我认为庄子在此的想表现的意义是更具积极意义的。

三、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 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此即逍遥游篇的主旨、中心和结论,也是庄子的中心旨趣。由此可以了解所谓的逍遥游,应该是承於天地之正而欲六气之辩,而游於无穷。真正的逍遥必然是无所凭藉依附的,是悠游於自然之中的。像「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乃是有待於外;宋荣子的「定乎内外之境,辨乎荣辱之境」是有待於内;而列子的「欲风而行」则是有待於方术。而成天地之正,欲六气之辩完全是顺乎自然,而得自由之乐。而如何能做到「无己、吴功、无名」,进而求得逍遥?我们所追求的「无」,应该是从「有」的境地升华而出的,也就是说「无」的境界仍要从「有」中获得。无己之道,从不曾知道自己,进而充实自己、完成自己以达「有己」,最后升华到不知有己、放弃自己偏见私执的「无己」境地。无功,从不曾有过功劳,进而有功於社会、造福人群,最后到达不知有功、生而不有为而恃的「无功」。无名之道,从不曾有过名声,到有名於世、为人楷模,最后不知有名、舍弃虚名、不以名累实,达到无名的境地。这种历程的努力,就是要把「有待」加以净化、升华,以表露人性的无限开展。 能够达於无己、无功、无名,而后才能体悟逍遥之道,三者之主体为「无己」,所以想要达到逍遥的境界,就是在於「无己」的功夫。庄子的无己,就是於人间世中去掉形骸的自己,让真我精神从形骸中突破出来,上升到与万物相通的根源。这也就是舍弃形器而保其内在精神,使心不随物牵引,不逐物漂流,能够保持其心灵的本质,以观照宇宙人生。

四、 有用无用

庄子在篇末连举几个例子,藉由以说明「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并且从中我们可以体会,「无用」并不是真的无用,乃是因为人的判断的结果。若是从不同的观点来看同一个事物,将会有不同的判断。自然间的万物皆有其本性,有用无用乃是人离开自然大道后,因为自己偏见好恶所产生的概念,自然会有所偏颇,若使其心志顺应自然的规律,那麼有用无用又有何差别?此即所谓「忘物」的功夫。

参、结论

我们试著从庄子的思想来探讨追究,知道所谓逍遥游的境界,也就是想在无限生的痛苦与现实的凄楚中,追求自己能够超脱而出,拥有一个自由而快乐的境界,培育一个属於灵性的、而且充满无限自然和谐的广大精神世界。所以庄子在他的著作中把逍遥游列为其中的第一篇,开宗明义的显示出他思想世界的要旨。在逍遥游的叙述中,我们如果以鲲来作为人的影射,水来代表现实世界,那麼鲲的形成,就如同是一个哲人在人群中造就了心灵境界的雄伟,而不沈浮於世俗尘埃。但是这种境界上需要再求上升,酝酿变化而成为鹏,那麼大鹏所代表的就是境界的上升,从现实中超拔而起,另外开辟一个飞扬活跃的精神境界。在这个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条件,其一是因为他已有所蓄养,成其与自然相近之体,另一个则是他因为能够待时而动,随著自然规律,自然能与万物融合一体。

大鹏最后能够在天池中逍遥,不是一蹴可及的,而是经过长时间的默默耕耘。同样,我们想要逍遥而游,绝不是想那些小鸠一样,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满足、自我陶醉,便自认为是逍遥。逍遥的境界,其最终固然是无待的,无待的真义,不是流於虚无,而是把有待加以净化、升华,因此要达到逍遥的功夫,仍然必须从有待做起。只是有待而不拘限於有待,最后才能把有待化为无待。而「无己、无功、无名」的功夫,也是必须有己而后可以无己、无己而后可以见真己;有功而后可以无功、无功而后可以成大功;有名而后可以无名、无名而后可以得实名。

庄子逍遥游的精神,即是在於体认自我、存在真我、由忘我偏见的破除,而追求人生的真我,以求逍遥。关於篇中叙述,大多著重於境界的描述,然而我们不可将境界误以为就是方法,而不知庄子逍遥境界的背后,有切实的修练功夫。但这些切实的功夫,在逍遥游一文中没有明确的说明,而是散见於其他篇章中,逍遥游只是总纲,想要对庄子思想有全面的了解,仍然要研读体会庄子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