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参谋长故事接不上:《为谁飞》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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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2期《儿童文学》中的《为谁飞》

为谁飞
  文/韩青辰
  婕儿镶在黑框里的照片非常俏皮。晶体样的眼睛挑衅地朝人望着,小嘴抿着两翼微微上翘,翘出一点点狡黠,一点点自以为是。嗲嗲的,好象在跟这个世界撒娇赌气。
  这是婕儿十六岁生日那天在蒙娜丽莎影楼照的。黑白的底色掩去了她浓厚的彩妆,那神情原想摆出绝尘弃俗的气概,结果却仍没脱去稚拙。婕儿举着照片问过爸爸,“够不够蒙娜丽莎?”
  爸爸迁就婕儿惯了,说,“比蒙娜丽莎好。”婕儿顺杆儿爬,她圈着爸爸的脖子不依不绕地晃,那细长的手臂吊得爸爸的脖子微微地疼:“不行不行,我不是要美嘛,我要成熟,成熟的味道你懂不懂?!”婕儿霸道的口气仿佛还在耳际,热辣辣地,拂着爸爸的脸。
  婕儿的爸爸现在还爱穿深色长风衣,爱抽雪茄,爱闷声不响地守着电脑。只是常痴痴地敲不出一个字来,雪茄烧着了指尖,才知道又一段时光被自己荒废了。爸爸一个人这样凄凄惶惶地坐着的时候,乌黑的头发不知怎地就斑白了起来,落了霜似的。
  1.
  婕儿长得很美,婕儿自己知道。不用看镜子,看周围那些穷追不舍的眼睛一目了然。那些眼睛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内容不外乎羡慕惊讶贪婪嫉妒。这些表情拼凑成一个色彩缭乱的背景,婕儿被它们烘托着,倒也不怎么寂寞。但人群中婕儿还是感觉到一些寒意,不用说出来,寒意写在她颀长的背影上。
  婕儿10岁那年,妈妈背着她的大提琴远走西洋,她说她要去寻找她的音乐。在送行的机场,爸爸在婕儿的身后站着,他厚实的大手拍着婕儿,“妈妈倦了还会回来的。”婕儿看不见爸爸的脸,她也坚持没转过身去。
  爸爸的工作就是搬运文字,这使得他面对其他东西时多了份耐心和细致。妈妈走后,爸爸每天早上一遍遍喊“婕儿,婕儿,起床了婕儿。”婕儿总是在那瞬间鼻头发酸,爸爸的呼喊总在提醒她妈妈走了。婕儿把眼泪咽下去,妈妈算什么呀!婕儿披散着头发洗脸刷牙的时候,爸爸就跟在她后面拿着梳子给她辫辫子。爸爸的辫子辫得太松,婕儿老不满意。可爸爸总是安慰她说,“别急,明天,明天肯定比今天好。”
  爸爸从小就宠婕儿,婕儿换鞋出门的时候他习惯了弯下腰去帮她拨鞋跟。婕儿吃饭嘴角粘了米粒,他会伸手去给她拈走。爸爸一直对婕儿这么细致,婕儿习惯得很。可自从妈妈离去后,爸爸再相跟上来给她拔鞋跟拈嘴角的米粒时,婕儿心里就会泛酸,婕儿会说,“爸,我自己来。”
  爸爸在家工作,除了在电脑前写作,就是买菜做饭收拾房间,给婕儿做生活保姆,爸爸做得尽心尽力。婕儿觉得寄上围裙站在锅台前的爸爸有点不伦不类。她发现他择菜是一根一根地,像数数一样,盯着菜的眼神,严谨挑剔而不失神圣,好象校对他刚刚出炉的大作。爸爸做饭自有整套的逻辑,外人插手会削弱或破坏他的主题。所以爸爸在厨房的时候,跟他在电脑前一样,婕儿是不能进去打扰的。
  起初婕儿还有些内疚,时间长了,婕儿被拒绝得多了,她也就习惯了坐享其成。不过,爸爸的菜做得很有创意,不仅仅做菜,他和婕儿的二人世界也被调理得有声有色,是班上同学想都想不出来的罗曼蒂克。
  妈妈走后,爸爸把三人围坐的铁皮圆桌换成了长条木板桌,憨厚敦实的那种,还配着两张风格相同的高背椅。桌上一只水晶长颈花瓶总斜插着一枝康乃馨,探头探脑地,仿佛在说,嗨,你好!
  爸爸尽量使餐桌上色香味具全,高兴的时候他会从吧台上取来高脚酒杯。爸爸爱喝点白酒,不多,解解闷。婕儿读初中以后,会陪爸爸喝点红葡萄酒。爸爸不仅打破了学生婕儿不能喝酒的规矩,爸爸还让婕儿在他身边觉不出任何规矩的束缚。
  婕儿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她喜欢的衣服,可以将自己崇拜的偶像贴满房间,可以花吓人的钱去看一次黎明的演唱会。爸爸为婕儿掏钱的时候从不犹豫,那神情好象是说他的所有都是婕儿的,或者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婕儿。
  爸爸是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作家,这是婕儿读初中后越来越感觉优越的理由。她可以很高傲地挺起她漂亮的脸蛋,也可以独行特立地做其他同学不敢做的装扮。因为爸爸是作家,周围人看婕儿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宽容。
  婕儿的学习是不上不下的那种,既不会受到热烈的关注,也不会遭遇冷酷的嘲讽。中间状态的她绝对地安全,绝对地悠然。爸爸对婕儿的成绩不是特别强求。爸爸对婕儿常说的一句话是:开心就好。
  爸爸双手赞成减负举措,他对婕儿老师们光打雷不下雨的表现比婕儿自己还失望。有闲的时候爸爸在晚报上发表过文章,他说要给女儿一片快乐自由的土壤,保证她尽情地享受生命原本的幸福。
  那些幸福是什么呢,应该是不可穷尽的。而爸爸能为婕儿争取到的是:没有压力的生存空间,没有窘迫的物质享受,更没有束缚的精神自由。爸爸觉得婕儿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爸爸为保全婕儿这样的幸福在电脑前苦打苦拼,好在,他对着电脑的样子还很轻松。
  2.
  婕儿喜欢有金属味道的摇滚音乐,喜欢牛仔和粗布格子,还喜欢小区门口的煎饼。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的煎饼摊,女人不高,胖得不行,但男人更不高。婕儿曾经在煎饼摊前用目光给他们比试过。男人比女人矮不了多少,顶多矮一层头发尖儿。煎饼由女人做,男人在一旁负责收钱。院儿里爱吃煎饼的人很多,婕儿乐意为煎饼去排那条长队。排在那里对婕儿来说是一种享受,她享受的不是等待,而是男人和女人热气腾腾合手忙碌的样子。
  女人的肥胖丝毫没有影响她行动的利索,她的举动和谐而富有张力,使得那身肉相跟着一起舞蹈,舞着舞着,就舞出一份颐指气使的爆发力。那爆发力自然是冲着男人的,男人不得不准确无误地跟上她的节奏。它们恰倒好处地安慰着等候的人。等候的人都能感觉到女人对男人的“压迫”,但男人没感觉。他的神情是从容的迎合的屈而不恼的。他们无疑是贫穷的弱小的,可他们的合作是默契的和谐的也是美丽的。掩藏在其中的关系是牢固而经得起任何围观和推敲。婕儿被他们的牢固关系所吸引和感动,她喜欢吃他们锅里的煎饼可能跟这有关。结实!
  这有什么?!婕儿望着相册里妈妈和爸爸曾经的阳春白雪,她抱着胳膊对着窗外淡淡地想。
  婕儿自己也不知道心底的烦恼是怎么日渐厚重起来的,是为临班那个会拉二胡的班长吗?
  婕儿在二班,班长在三班,两个教室之间隔了楼梯。但这层楼的洗手间在二班这侧,下课了,三班的人总要往来在婕儿的眼前。那会儿婕儿大都在座位上哼歌,有时候也会在窗口流连。
  婕儿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那个拘谨的身影,不清楚为什么,那个拘谨的影子在婕儿眼前总是消失得特别快,像蒸汽挥发一样。这撩拨得婕儿去对他关注。
  渐渐地,影子控制了婕儿的情绪。但这些情绪像空气,轻到极处地波动在婕儿的内心。以至于当爸爸请婕儿来到茶馆喝茶时,问她有烦恼没有,婕儿摇摇头就把它晃荡掉了。
  婕儿经常和爸爸出入那样很成人化的场合。爸爸有时候也会带上他的朋友。爸爸爱把婕儿带进他的社交圈子,然后很得意地告诉人家,这是我女儿。附带的身体的语言是,这更是我朋友。
  爸爸没有故作风雅的意思,他是真的想跟自己女儿做朋友。为此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他想心无纤尘地和婕儿面对,做彼此心灵上的知己。他告诉婕儿他的梦想计划,他对她的希望,包括他的烦恼。为什么不呢,他们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至少他是为她而兴致勃勃地活着。
  3.
  婕儿知道爸爸的心意吗?好象应该是知道的。婕儿虽然各方面不那么出类拔萃,但她一贯颖悟。她知道爸爸对她的体恤,更知道爸爸这么做的原因。那与妈妈的无故缺席有关。他一直在努力修补婕儿头顶的天空,他是个细心而实在的修补匠,他要为婕儿修补得严丝密缝。婕儿都有些替他累了,婕儿同时还替他隐隐地失望,因为他注定是修补不了的,婕儿需要妈妈,像人需要水分一样。
  婕儿在爸爸面前努力做出快乐满足的样子,她从不在爸爸面前提起妈妈,或跟妈妈相关的话题。她会撒娇会卖乖还会扮酷装潇洒,一切能让爸爸逗乐的事情她都会做。在爸爸的眼里,婕儿是个满足而任性的孩子,偶尔还没心没肺的。爸爸喜欢婕儿这样,看着她的一脸无忧,暗暗地开心。
  婕儿内心其实是有些抑郁的,爸爸无处不在的体恤提醒她该将它们驱除。于是她给自己找许多乐子,听CD追星交游购物。因为没有太多的安全感,生活中婕儿处朋友的能力很低,她认定布娃娃做知己。她不停地买娃娃,它们穿着布的绸的丝的裙子,扎着五花八门的辫子,占据她的柜子,书架,床头,枕间------或者娇媚,或者清纯,或者俏皮,或者乖戾。婕儿乐得被它们团团包围。
  婕儿感到闷的时候,喜欢把布娃娃们从角角落落拨拉出来,统统摞在地板上,然后把自己葬在里面。婕儿真喜欢被那些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埋葬的感觉,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有一回婕儿在里面突然回忆起妈妈的手来,好象也是软软茸茸的感觉,婕儿一想就要哭。
  爸爸不知怎地搁了电脑过来看她,像有心电感应似的。爸爸故意逗她说,“我的女儿呢?”婕儿在娃娃堆里赶紧捏着嗓子说,“我在这儿呢!”爸爸从娃娃堆里看到婕儿的笑脸,他丝毫看不出停留在她心头的忧伤。隐私就是那样产生的,而且还在无可抑制地滋长。
  婕儿是在这年的元旦晚会上听到影子男孩拉二胡的,男孩演译的是《二泉映月》。蓝色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深色屏幕上,很成熟很凄凉的况味。乐声起来时那沁人心脾的忧伤一下镇住了婕儿,像一个高明的魔术师,从她的心口抽出了那根烦恼丝的线头。
  曲子流呀流,线头抽呀抽。
  婕儿那个元旦被《二泉映月》搞得筋疲力尽,她第一次失眠,第一次冷落爸爸,第一次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她懒懒地窝在被子里,说肚子疼。婕儿说肚子疼,爸爸就不好细问了。
  婕儿将爸爸晾在一边,她仔细回忆着男孩拉二胡的样子,他瘦长的身影,他灵动的白得晃眼的手指,一切都附带着忧郁而神秘的味道。
  婕儿因为二胡男孩和爸爸之间出现了空白——掩藏这样一个秘密必须要的空白。爸爸不知道婕儿发生了变化。他觉得婕儿和过去一样,没心没肺地,还喜欢一惊一乍,略微有些夸张,但不讨嫌的那种。女儿在他的眼里讨嫌不起来,她永远是他的天使,不知道婕儿懂不懂得、明不明白。
  男孩有一个颇具音乐韵味的名字,叫周水子。婕儿没费太大的劲赢得了周水子的喜欢。溶溶的月光下,婕儿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泽,周水子说她是月光仙子。
  “那你喜欢我吗?周水子。”
  “喜欢。”
  “爱我吗?”
  “爱吧。”
  “你不是很确定?”
  “没有。”
  “那你怎么没主动?”
  婕儿的自恋是天生的,无论是搞音乐的妈妈还是写作的爸爸,他们都给了她这方面的禀赋。自恋的婕儿内心里有时候会刁蛮娇横,接近歇斯底里,常常难以自控。她对主动征服过来的这段爱情总有些抹不掉的失望,根深蒂固了。“主动”两个字破坏了她骄傲的所有底气。
  婕儿是感性加任性的,周水子不同,他是理性加理智的。周水子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他们对他进行了刻板而传统的教育。周水子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将毛笔字写到作家爸爸那个水平。另外周水子的成绩也比婕儿强。这使周水子的内向和严谨带上了清高的味道。他说他与婕儿的爱情是场意外事故。而婕儿非要勉强地说那是天定的缘分,勉强得连婕儿自己都觉得为难。她觉得她和周水子之间有悬殊,是罗列不清的东西。好象他们来自于两个世界,并不能完全地互相呼应。
  这些不完美的裂痕并没妨碍婕儿去争取周水子的爱情。常常,不确定的东西更能引起她的征服欲望。
  婕儿对周水子产生动天动地的感情是在半年之后,因为周水子无意间的一个小动作。
  那是一个晴朗的黄昏,婕儿在商场买一双健美操鞋。不期地碰上了周水子。婕儿并没喊他,但周水子却主动牵起她的手。
  婕儿挑了一款式样简洁的健美舞鞋,她蹲在地上试穿。婕儿没想到会在拔鞋跟的瞬间碰上周水子伸过来的手。婕儿被他的动作惊在那里,只见他屈着腰,由衷地埋在自己身后。婕儿的脸蛋红了,任他仔细地给自己拔上那双新鞋。鞋有些紧,拔上的过程中婕儿的脚跟被弄疼了,弄疼的还有周水子泛红的大拇指。婕儿感动得有哭的冲动,她发誓她这一生会记住这个瞬间,记住这个继爸爸之后又一个弯腰给自己拔鞋的男人。从那以后她觉得她和周水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早恋,而是与生死有关的搭档。
  婕儿开始用生命来珍惜周水子,就像握一个易碎的宝贝,她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婕儿感到有些费力,她试图咨询爸爸。当时他们正坐在插了康乃馨的餐桌上,各自端着酒杯。婕儿神情有些恍惚,有几次她差点把爸爸当作周水子。但她不想把周水子说出来,那是一个人独享的甜蜜,不告诉他倒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不敢。
  “爸爸你早恋过吗?”婕儿就是在那样的心境下问起了爸爸,这样的交流可以让她减压。
  “哈,恋过。”
  “不是我妈?”
  “不是。”
  “是你的同学,很好看成绩很棒的那个。”
  “不是,是巷子里杂货铺老板的女儿,她比我大,但她特别能干,她爸爸出门进货的时候,她一个人看铺子。我喜欢看她扒拉算盘的样子,她很会算帐,而我小时候最不会这个。”
  “啊哈,真有意思,早恋并不一定是老师们说的洪水猛兽对吧,比如像你这样的,一定很美吧!”
  “那是,很美,永远也不会忘记。所谓洪水猛兽的那种仅仅是因为当事人过度投入和过度认真。”
  “投入和认真难道不好吗?”
  “因为年龄和阅历,在那个时候注定投入不了、认真不好。”
  婕儿没说下去,她把话题转移出去。她腹诽爸爸的观点,她觉得爸爸有点老气横秋,尽管他是作家是可以做朋友的爸爸,但说到这个敏感话题,他仍免不了俗。她觉得自己对周水子的投入和认真是成熟的,可以天长地久的,跟眼下十六岁的年龄无关。
  爸爸以为自己已经点到为止了,他怕自己表现得太热中而吓着了婕儿,所以婕儿不想说下去他也就及时打住了。他以为他们有的是机会探讨这个话题。
  婕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着周水子,越爱,她越是要求证在周水子心底的分量。她试问再问追问拷问,无休无止地。周水子渐渐有些烦了。他说婕儿是在称量他的感情,这行为带有侮辱意义。婕儿觉得他很深地误解了她,他们为此很快走到了吵架的地步。
  周水子没有因为婕儿改变他的拘谨和刻板,在婕儿看来,他似乎总在为自己有所保留,又似乎总在若有所思。婕儿在他身上找不到和自己同样彻底磊落的全身心投入。婕儿越吵越失望,越失望越吵。
  婕儿记得有一回周水子清醒得接近冷漠地对她说,“婕儿,我们才读初中,我们没办法把握未来,未来还那么漫长。”婕儿听了心都碎了,即便他说的都是真的,可也不该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要承诺,承诺可以给她带来安全。可周水子拒绝承诺,他坚持说承诺是虚无飘渺自欺欺人的东西。
  这条感情链很快将婕儿和周水子锁定在痛苦折磨的频道,他们的矛盾越闹越烈,几乎每一起矛盾都由婕儿任性地掀起,最终以周水子的妥协告终。周水子的妥协又让婕儿追悔莫及。一次又一次,周水子疲了,婕儿也累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心灵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在努力用爱情来堵它,可是他们的爱情不是息壤,不仅不能弥合那个黑洞,而且越堵越大。她惶惶不安起来,于是她又要一遍遍地去追问周水子,追问和求证演变成他们恋爱的全部内容,事实上这已经远离了真爱的轨迹。
  可他们不懂得,两手空空的他们总想抓住什么。于是他们就天翻地覆地吵架,暴风骤雨地和解,把自己停留在高烧状态,企图借助彼此撕扯的伤痛来保全爱,结果是可以想象的一派狼藉。
  4.
  恋爱本来就是场耗人的游戏,何况是段畸态发育的感情?婕儿的痛苦绝望终于到了无法包裹的地步。爸爸有一回面对面问她,
  “他是个什么样的男孩,跟爸爸说说好吗?”爸爸脸上毫无被欺瞒后的痛苦,更没有普通家长的愤怒和兴师问罪,他好象早料到婕儿会这样似的。婕儿有些安慰但也有些失望。其实她倒希望爸爸对她严厉一些,或许那严厉会带给她一些力量。她觉得自己像一滩无头无脑任性的水,非常渴望堤岸的保全和设防。尤其在可能泛滥成灾的季节。
  “很刻板很固执很现实很没劲的。”婕儿虽然跟爸爸兜了许多,可兜得并不彻底。她在刻画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有所保留,尽管他已经把她弄得伤痕累累。面对爸爸,婕儿觉得自己依然爱他,她轻描淡写地忘了周水子的种种不是,甚至觉得那是微不足道的。她当然不知道她的这番表现来源于她心底的脆弱,其实她是在保全自己,她想逃避,她害怕跟自己的脆弱角斗,害怕舍弃他回到一个人的孤寂。
  爸爸的态度和煦而宽容,像呵护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为了赢得婕儿更多的信任,爸爸几乎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他不紧不慢地告诉婕儿,爱是个美丽的过程,别随意亵渎和诋毁它。一个人要在其中学会爱,领会爱的真谛,要想真正地爱别人,首先得有爱自己的能力。
  爸爸的话多少安抚了婕儿,婕儿在最初的那段日子平静了好多,周水子因为她的平静松弛下来。一切这样风平浪静多好,可成长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纵然婕儿清楚了自己个性上的缺陷和不足,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再犯糊涂。尽管她已经十六岁,读着初三,可本质上她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孩子。她尚不能做到完全听从自己的理智,往往她更想跟着感觉走,渴望随心所欲地飘。
  那一次婕儿看见周水子在操场上打羽毛球,婕儿很少看见他那样活力四射的样子,她很激动,飞跑着上前跟他打招呼。可是在半路她却停住了,她看见和周水子一起玩的是个漂亮女生,她认识,是他们班成绩最棒的那个,叫眉佳。他们玩得很默契也很投入,羽毛球像个听话的孩子在他们之间亲过来跑过去的。周水子压根没看见跑上去的婕儿。婕儿觉得自己是那么多余,她带着忧伤地离开了体育场。
  这以后周水子来找婕儿,婕儿就冰冷着脸。婕儿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写日记,没事就搂着娃娃们发呆。爸爸带她去海边散步,婕儿长吁短叹的,她告诉爸爸一切都结束了。爸爸用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说,“没结束,孩子,以后的路长着呢!”。
  爸爸自信女儿是明媚的单纯的,像自己一样,会很从容地走过这段阴晦。何况还有他这样贴心的朋友支持呢!
  婕儿不想继续和周水子的爱情,那是她在爸爸面前的想法。可一旦回到校园,回到教室,她就无端地感到自己的失意,周水子和眉佳的身影总在破坏她的平静。周水子不知道婕儿冷却的原因,他喜欢婕儿身上不可多得的灵气,但他又容忍不了她的霸道和嚣张。婕儿的冷淡使周水子跌入痛苦。他想知道她为什么降温,他觉得他们还没有结束,他不是一个随意认输的男孩。
  婕儿和周水子的约会选在图书馆的顶楼,那里离夜空很近,可以听见月亮和星星的说话。这是婕儿第一次约会周水子的地方,也是他们后来频频徘徊的场所。最主要的,那里根本无人光顾,他们可以不受任何人的干扰。
  周水子握着婕儿说,“其实我是爱你的,这么多天你不理我,我已经无法学习了。”
  周水子说得很赤诚,婕儿万万不该在那样的时刻提起眉佳,关键她被自己扯出的话题痛苦地噎住了。她在说出那句话的第一瞬间就开始反悔,她说,“学不好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有眉佳嘛!反正我又帮不了你。”
  “你什么意思?”周水子没想到婕儿会这么说话,他压抑不住火气。其实他可以笑一笑,解释一下什么的。可他没有。
  婕儿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她不想看到他这副市井小男人的模样,毫无气度和修养。原本她是打算收敛情绪的,毕竟自己说错了嘛,但周水子的怒火刺激了她的任性和乖戾。她想凭什么要我让着他。书上说吵架的时候最能看出感情深浅,一个愤怒的人对你仍有耐心才是真爱。婕儿被这个理念灼伤了,她觉得周水子根本不爱她。而她自己却是这么无可药救地爱着他,包括在冷落他的那些日子。
  “别装了,你的眼睛都告诉我了。”婕儿一路尖刻下去。
  “告诉你什么了,眉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爱她!”
  “污蔑!”
  “那你讨厌她吗?”
  “不讨厌。”
  “喜欢吗?”
  “喜欢!”婕儿的心仿佛被很钝的锐器戳了一下,她想也没想打了周水子一个耳光,好象要把他刚才说出的那句话砸碎。
  “啪!”周水子还击过来,似乎没有一丝犹豫。
  “你打我?”婕儿放肆地哭起来,那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让周水子感到惊慌,他上前扶住婕儿。他知道自己太不应该了,他竟然打人,可她不是也打过他吗?周水子尽管委屈,可他还是上前抱住了哭泣的婕儿,他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
  婕儿哭得一败涂地,好一会儿,她重新积攒了力气推开周水子说,“假如你爱我,那就诅咒她一句,就一句。”
  “凭什么,我没有骂人的习惯!”周水子觉得她一定疯了,怎么产生这样的古怪念头,而且也太过分了。
  “为了我一次也不行吗?”婕儿陌生地看着周水子,语气里有企求的意味。
  “不行!”周水子一脸的冷漠,他把双手插进了裤兜,不再看婕儿。婕儿绝望透了,周水子的冷漠刺激了她,她不肯放弃。
  “如果你不说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婕儿靠在楼顶半高的围栏上,一只脚跨上了栏杆。
  周水子眼角的余光看见婕儿跨在栏杆上的那条腿,它更象一个强迫自己就范的感叹号,充满了蛮悍的祈使味道。周水子最不能接受别人的强迫,他是独立的自尊的,他可以爱她喜欢她,但不能屈从于她。他不明白婕儿为什么总津津乐道别人对她的屈从。
  “你爱跳就跳好了!”周水子嘟哝了这句话,像是赌气,但明显是带着谦让和克制的。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双手依然插在裤兜,无动于衷地站着。连脸都没有转过去。
  婕儿被他的绝情彻底粉碎了,刹那间极度的失望极度的悲愤和极度的任性攫住了她,她突然渴望破坏,渴望报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我爱你周水子。”随着这声音,一堆东西倏地飞出了周水子的视线。
  周水子一脚跨上前,他俯在栏杆上,看着那个重重摔下去的影子,虚脱了,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听见可怕的“咚”的一声,像冲天而来的丧钟,她死了?!
  没有人相信婕儿会死,而且选择这样的方式?为那样一个理由?婕儿爸爸傻了,婕儿的同学很震惊。所有认识婕儿的人都朝婕儿的遗像投来深重的狐疑和不解,那些问号棒槌一样抽打着婕儿爸爸,把周水子压得抬不起头来,所有的人都被婕儿抛向了那个莫名的虚空。
  周水子不肯去学校,也不肯面对任何人,他把自己锁在房间。白天黑夜,他都醒着。他宁愿相信婕儿是飞了。他记得她飞前说的那句话,“我爱你!”是一句表白但更像一句控诉,夹着他不能承受的力量。他被这句话掏空了,只剩下醒着发愣的神气。
  婕儿的爸爸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是那种一动也动不了的平静,仿佛整个人已经碎了,随便动弹,就会瓦解。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还是婕儿出事当天的日记,看得出写在会见周水子之前:
  我爱周水子,这是真的,这些天的痛苦和挣扎说明了一切。我决定原谅他,宽容他,重新开始好好爱他。为此我要改掉自己的任性。我们要做天底下最知心的爱人,爱到天老地荒才罢。
  后记:
  婕儿死后,那个品学兼优的男孩受了刺激,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暂时停学在家。婕儿的父亲异常凄凉,他无法回避一个现实——女儿生命的脆弱与他的厚实父爱之间的反比关系。不能不说是他的过度保护使女儿隔绝了应有的生活历练,最终丧失了起码的免疫和承受能力。
  采访过去很久,这三个人依然停留在我的心上,让我频频心痛。我想对那位父亲说,幸福是没法给予和嫁接的东西,要让孩子幸福,首先该让孩子拥有一颗坚实阳光的心灵,惟有那样,她才能去领悟和感受无处不在的幸福。
  我还想对那个男孩说,走出来吧,孩子!失去的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不如从头来过,把握现在。
  我更想对那个轻率地将自己破碎同时也将别人砸伤的女孩说,不应该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应该学会宽容,学会放弃。如果因为什么陷入旋涡我们无能为力,那么我们就练习攀爬。如何从旋涡中攀爬出来、救赎自己是生存的必须,更是一种境界和修养。
  就让我们从现在开始,为责任多担待一点,为别人多思量一点,为明天多保留一点。

为谁飞

作者:玻璃天使 文章来源:朝花文学社 点击数:545 更新时间:2003-6-17

为谁飞
我要张开双臂,
展翅高飞。
飞的放心,飞的绝对,
不再有一丝犹豫不决。

我要跨开双腿,
逃离行轨。
没有牵绊,没有累赘,
不再流一滴眼泪。

我要独自面对,
所有的泪。
就算跌到,就算不能歇,
也不会哭泣着找靠背。

在人生的旅途中,
我会飞得很坚决。
因为我知道,
我是为我自己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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